《不法入侵》

〈18〉行进

 

昨天死了一个心爱的女人的自己,今日凌晨就提早醒来了,还亲自〝散步″到厨房去准备简单一点的西点早餐。

两个八分熟的荷包蛋、一小盘水煮青菜、平均切成八份的苹果、一杯冲泡的热牛奶。
虽然处理这种食物对自己来讲是一点也不熟悉的,但还是能凭一种天生的聪颖能力,把记忆覆盖过去的依循步骤做完,非常洁癖性的。

卧房内墙上那滴答响着的时钟,变的像是梦魇又像是儿时曾欣赏过的一大片花田,狭窄又广阔得不见尽头,反反覆覆的一直抓不住实在的感觉。
樱木义弘,打破了一面玻璃,问了自己,这是什么?

自己要追求的是什么?

只是单纯的把毛玻璃敲碎再去看看屋里放了些什么吗?
什么都没有啊。

父亲去世的那一天,自己一点都不想哭。虽然他把集团讬付给自己,把他打下的人生都讬付给自己,但为什么却反而觉得空虚?好像什么都没得到过?自己的手掌一摊开来都是空荡荡的。

那个站得静静的弟弟,还是冰冷冷的,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他就是这样表现的,毫不在乎的样子。在亲戚眼中受不到宠爱与信赖的弟弟,却是笔挺得站着,好像沾惹不上任何邪恶的气息也不被外在事务给影响了,那就是他的人生了。

自己一直拼命压抑也要想办法不去忌妒的人生!

为什么!?为什么自己想要得到的都拿到手了,却一直忌妒他!?
就算把他期望过的东西都接收过来了,却还是一直忌妒他!?

他恨自己,是吧?就让他恨吧!
永远都被他恨!去体验他的恨让自己忘了所有的心痛!永远的忘记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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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天醒过来的水户洋平忍着肩上的剧痛,微笑地把樱木买来的却放到冷却的早餐,一口一口地吃完了。

‘我就知道你会买热狗。’淡淡的微笑铺上了一层氤氲、一小块的模糊。
他拿起木叉子持续不断地叉起食物放到嘴里时,看到好友担心看着他的脸,就发现到了,大家都想尽办法要平和个一段时间,先暂时不要去过问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
他会配合的啊,会的,因为自己非常不愿意把樱木弄到太复杂。‘很好吃,可是,你买太多了,这个是浓汤啊?不是有两杯饮料了吗?我喝不完的,这个给你。’

远远地看到流川站在门口那里抱胸,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样的沉寂冷淡,但眉头的皱结还是存在的。一秒钟里头,他有0.9秒是盯着樱木看的,另外那个0.1秒却是怪异地望着窗外,似乎想哭又想笑的模样。

虽然受了莫名其妙的枪伤,他的精明却没让他忘了昨夜樱木说的那件事。
跟流川打架的事吧?他一点也不相信事实是这么地单纯。

后来等樱木认真地收拾走了一堆早餐过后的垃圾,又被日渡医生叫去谈事情时,水户才正眼看了还杵在原地不动的流川,流川也是,等樱木不在他的视线里,他才也正眼看了对方。

‘昨晚的事,可以说说吗?’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人用请讬的语气问话,所以水户一手按着右肩上那包扎过的部位,像是他按着抚平的地方其实是自己的心口。

‘…’流川还不想离开。
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,但可以确切的是,不管那个原因是一个怎样的事实,都只能是针对樱木所衍发出来的,从来都只是这样。

‘不能说的吗?但它就是存在的啊,花道他……’按着伤口的手离开去点点了自己的唇边,又紧接着开口说,‘这里有伤口的喔!在嘴边这里,虽然刚刚我注意了一下,已经消去大半了,但我还是一直看得到它,你知道为什么吗?知道吗?’

‘…你到底想怎样?’流川也不是个不会冲动的人吧?冷漠不说话不关心一切事物的显在外表,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不冲动的人。
他抱胸的手臂,弯起来握拳的手掌,一根根的手指屈着压迫出了喀擦的声响。他陡生的,不愉快的愤怒。

‘也没怎样!你认为我对你能怎样的吗!?你说吧!你说看看我可以怎样?而你又对花道又是怎样的!’
水户突然变的很激动了!

他想到受伤昏迷时得到的梦境,他一点也不在乎是谁要狙击自己的。
他不在乎。
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朋友们。
但更在乎的是红头发的好友。

那两个死去在飘荡的灵魂,是好友的朋友,也是自己的朋友,但他后来发现到,自己竟然是这么地可恶!简直跟他所认为的流川也是同类人的感觉!

两个朋友死去了,但他真正哀伤的是,为了好友因为两个朋友的消失而悲怆的脸庞和表情。因为他们的冤死,会让好友一辈子难过到死的。这样他会很哀伤的。


‘……’流川刻意让自己平静一点,去看穿这个有点歇斯底里的少年,很稳重又带有很不一样深沉味道的少年,他自己深爱着的人的朋友、一直很忌妒他们关系的少年。

‘好吧,我又说傻话了……你不会知道的,你不可能看穿我的,因为我们的本质是相近的,所以,我也是,是不能一下子看穿你的。’他的左手又按回了自己的伤口,试图像抚摸自己的心脏一样地去抚平它,镇静下来。

‘很在乎他?那么,我会比你更加好几万倍地在乎他。’
淡淡地吐了一口气。病房内的药水味充满了早晨买来的早餐味道,搅混在一起,想起刚刚三人相处时那一点也不透明的风景,但总比像现在这样要坦白一样的好太多了。

水户一听不禁咯咯地笑了出声。
听流川那样直接说话的内容,分明就是要他将他宝贝的事物让渡给他的,不是吗?
可以因为有人更在乎它,他来要求归回于他就能够立刻放手?

‘我知道,但我不承认,因为我是你想像中的还要多好几万倍来在乎他,没有理由,没有任何人可以问我的理由。反正很多人都看不清花道这个人,大家都只看到表象……’上半身似乎为了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向前倾了一个危惧的角度,‘你这个家伙,好歹也是看清了一点,但你能拿什么跟我比?’

‘…我只有他。’
没有再依靠门柱来支撑身体的重量,流川会站得很直的。他会站得很直的,严肃地去回答这个问题!因为,这样做是有必要的!

‘但要是我说,我也是只有他呢?’
好像棋逢敌手一样的感觉,滋生出来的不服输感很强烈,但也多了一点赏识。真是奇怪的念头。

‘但是,〝我只有他″并不是你那种情况。’

‘喔?你倒是说说,我只有他的这种情况,你又是多么地与众不同!’

‘你们是朋友!但我爱他!’

流川突然激动地不再抱胸,因为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对付这个敌手!
明明知道这家伙就是要激怒自己,要自己说出一个真正的原因来的,但他还是跳进去了,觉得非说不可!


〝锵啷″的一声。
外头走廊上,玻璃破碎一地的声音。

没有再争吵的声音,竟然变得静默了。
病房窗户上那被风扬起的白色窗帘。窗外高大的树携带了春天的绿叶和叶苗,但成长的却很缓慢了,比去年慢了好几步。

门口那里的位置,一脸愕然的红发少年。举在胸前的双手一动也不动的,只有双眼呆愣地注视着眼前那争执的两个人。


洁净的地板上,棕褐色流动的不规则形状的咖啡液体,在他的脚边,污染了他美丽的球鞋,污染了他原本其实很自以为是的心,一颗,在别人眼里看来很纯洁的心。

你说,你说吧,当流川惊吓的望着他时,还会有什么举动?
水户呢?水户会突然觉得自己,是邪恶的吗?因为被揭穿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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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处理过岩崎的尸体并替他达到了〝愿望″后的樱木义重,在中午时带着岩崎二号去高级的五星级餐厅一起用餐。
只有他们两个人,没有其他的随从。

岩崎二号自己心里也很明白,那是因为主子要他信任他的一个举动,当然,因为明白了却也真的去信任他。

毕竟他从前的主子可是不会这样刻意对他〝讨好″的,就算那些狗屎混帐的臭家伙一直口口声声说要对他好,但到头来还不是一直陷害他,也害死了他的女人。一个虽然在风尘里打滚的女人,但却很可爱美丽又纯真的女人。

有时候,爱情的不得志会加速仇恨发展的速度吧?
所以,他在脱离那些他口中所谓的狗屎混帐的主子时,都暗中把他们解决掉了,一干二净的,反正他也不怕报复。职业杀手,很多都是没〝名字″也没〝身分″的吧?

没错,没错。
但寡言沉静的他,却来到了这个正在眼前一语不发斯文吃着食物的主子底下了。很意外的,竟然可以成为他身边跟随的属下。真的很意外。但他要是仔细思考的话,其实也没有那么意外。

这注定了他的一生,不管走到哪里浪迹到哪里,都注定了他必须是被操控的角色,如果要不让这一点变得很悲情的话,他就不要发觉到,这个自己最后一次忠实跟随的主子是别有用心的。


“赶快吃吧?还是你觉得不美味呢?”
樱木义重用正眼看待他的角度盯着他,催促着他。

“不会,很美味的。”突然心情放松了一点,讪讪然地很不习惯地回话着。
从前的主子都是看到他迟钝的模样都是一股脑儿地斥责他,要是目前这种情况,大概就是直接将他的食物给倒掉了吧,然后再叫他去地上舔的。

“那就好,你慢慢吃吧,要是不够再多点一份餐点也没关系,这家餐厅是我自己的。”
虽然不太习惯真正的微笑,但他的别有用心还是让他笑了。这是松懈对方警戒态度的第一步,尤其当他是身为至高无上的那一位主子。

“嗯。”已经低头慢慢享受着的岩崎抬了眼看了主子一会儿,又是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,再继续手握着刀叉好好解决他自己的份。

“上午的时候,助理交代过下午时新宿有一场歌舞祭表演,我会去的。”喝了最后一口瑞典式玉米鲜奶油汤,拿起餐巾纸擦净了嘴边不小心沾到的汤渣。樱木义重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重。他刻意强调了歌舞祭这个词。

但岩崎一点也不懂,虽然听出了那个重点但一点也不懂是为了什么。
“好的。”又抬眼看了看他。

“总会有好玩的事的,你也会正式开始工作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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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死前的那个病容,自己哭得凄惨的那个模样,赶来不断安慰自己的洋平。还有,还会有谁呢?

对了,有梅鲁先生!
好心的梅鲁是一个讲话都温温柔柔的大叔!

照顾自己也已经快有十年的时间了,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照顾自己,也很真诚地告诉自己要帮忙找妈妈的。都没关系,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都没关系,我也不会去问他的。

因为怕一问他,梅鲁先生就会消失不见的。
就像爸爸跟我说了那个我听不到的秘密,然后就死了一样。
我不能去听到秘密。不能的。

洋平也是,其实我也有很多事不敢问他,很害怕,就算觉得他好像神通广大似的,但也要假装没看见,而且,他也是最照顾我的好朋友,一辈子的好朋友。

那么,狐狸呢?
狐狸流川?
他出现在我的眼里了。

我是在意他的吗?是的吧?
很讨厌他,但讨厌他所以他一定要存在,这样的话我才会有讨厌的人。
我一直是这样想的。这样认为的。

但他不知道,我是一个怕听见秘密的人。

嘘---
我一直在梦中告诉自己,不要去挖掘别人的秘密,不可以的。
嘘---
我很傻,是吗?梅鲁先生说要很认真地去帮忙找妈妈,我很高兴,但我要他找到时不可以跟我说妈妈的秘密。
嘘---
中学时,好几条街外的一个还算不错的朋友,养了一只很漂亮的猫,纯白色的,我的朋友很疼牠,但是我不小心从兽医那里听到牠得了绝症就快死了,很难过,难过的都哭了,所以我跑去说给朋友知道。
嘘---
但他竟然不晓得,因为他妈妈要瞒着他不说的,而我却说了!
嘘---
隔天,很伤心的朋友自己先了断那只白猫的生命!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这是个秘密,我说出来了。结果很快死了。

一直在梦中告诉自己,把食指伸出来放在嘴边不敢说话。

我总是不能听见秘密。
狐狸很笨,他一直不晓得;洋平也很笨,而他也一直不晓得。

但这次是不小心的,我又不小心听见了什么吗?
是秘密吧?

我真是最蠢的天才了。
这样的我,还是天才吗?

 

——待续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