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特警先锋》

Edith

〈9〉

 

  铿!急飞的匕首突然撞上一片同质的白光,在空中荡出亮丽的火花,然后,坠落。
  这是甚么?电光火石的变化让在场大汉们全呆住了,等他们回过神时,悬在窗口的身影已经成功的消失在窗外。
  “那家伙……”除了目瞪口呆外,岸本还有着一股挫折感。刚才他那一刀应该是万无一失的…
  喀啦!死寂中突然响起一阵金属声,南烈以手下的小刀使双手恢复自由,快步向前捡起了那把匕首。“…好厉害。”刺眼的光芒直射眉心,光可鉴人的刀身忠实地反映出了他的惊愕和佩服,还有,松了口气的表情。
  长发大汉把一切看在眼里,暗自皱了皱眉,转身大喝道:
  “笨蛋,还在发甚么呆,快追呀!”
  发泄甚么似的大喝声一下子就震醒了所有的人,包括南烈在内。
  “岸本!”
  长发大汉停下来。
  “你来看看这把刀。”
  刀?小鬼的刀有甚么好看的?目光不耐的扫向南烈指着的雕刻精美的刀柄,下一刻,已经到了嘴边的埋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  “怎…怎么?原来是他?!” 
  南烈颔首,明白岸本说的“他”,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个人。
 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,道上有这等高明的执刀手法,而且会骚包到在自己的匕首上做花样,英文名字缩写又是ES的,也就那么一个--泽北荣治!
  不过,倘使是他…
  “为甚么他要救流川?”岸本的问题也正是他想问的,默默将刀子审视再三,一个念头闪过了脑际。
  ………这是极密……事关我们的前途…………
  “阿南,走,去找他问个清楚。”
  南烈抬起头,长发大汉误解了他眼中的疑惑,进一步解释道:“他和他那一伙的现在应该还在俱乐部里,问一下柜台就知道了。”
  “不,不用了,他不会说的。”搞不好还会被嘲弄一番,这点南几乎可以肯定,所以说,如果真的想弄清楚,恐怕也只能去问一个人。
  “你去哪里?阿南?”
  “找我老头。”
  推开手下的扶持,南一拐一拐地走了。不是真的确定甚么,只是直觉告诉他,泽北帮助流川枫,一定和藤真交给他的任务有关。这次无论如何,不会让老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。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仓库。
  长长的回廊互相交错着,不同色系的走道似乎也代表着不同的设计主题,每条设计不一的走道中,一扇扇房门等间隔的排列,中间且布置着赏心悦目的艺术品,或雕刻、或绘画、或古董点缀其间,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,还是那条栽满奇花异草的长廊,豪华却不显突兀,反而巧妙的搀进了大自然的气息,放眼望去,颇有几分置身于花团锦簇的温室的错觉。
  事实上这里已经不是仓库了,却和仓库仅只一扇暗门之隔,若非流川自破窗处就开始留下的线索,仙道怀疑他们三人能够发现这里还别有洞天。
  原来,菜鸟,不只是菜鸟。摸着口袋中一路拾来的弹珠,仙道轻扬了下嘴角,似乎,发现菜鸟其实比他想像中还要优秀,是件颇令人兴奋的事。难怪那小子老是一副不服气,跃跃欲试的挑战表情,呵,的确有他自信的地方。
  “仙道,这里是甚么地方啊?”红发男东摸西瞧的,活像个正在逛大观园的乡巴佬。
  “秘密乐园。”如果没猜错的话,这里该是几个月前才改装过的俱乐部内部,亦即福田所说的--南俱乐部里仅供会员进入的秘密会所。
  名为乐园,想必甚么娱乐都有了?好奇搀杂着兴奋,一下子燃亮了两名新手的目光。果然,仔细贴壁一听,可以听见各扇门内隐约传来各式各样的怪声音。然而连续在紫色通道中发现了几次同样暧昧的声律后,红发男开始有点脸红了。“妈的,甚么鬼乐园?”厌恶的狠踢了下紫色的墙,却只换来自己的皮肉痛。 
  “说的没错呀,这里就是专门招待各路鬼神的乐园。”扒梳一下垂落额上的头发,仙道续道: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现在也是翔鹰大头目之一,北野的大本营。”瞥了下两名同伴,他又加了一句:“甚么交易都有。”
  甚么交易都有?三井扫视了一眼主题不同的通道,突然有些明白过来。
  顾题思义,每条通道各代表不同的非法交易,其中当然不乏赃物,色情、毒品、科技等等。 
  “拷,本来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,谁知却是藏污纳垢的地方。”三井嘲弄的撇撇嘴,原本好玩的心情一下子没了,就连脚边的小花看来似乎也显得无辜了起来。“可怜,无端在这里受污染。”拈花浅嗅了一下,轻叹一声,顺手把它放进了口袋,抬头问道:“现在呢?怎么办?”
  这话无疑是对仙道说的。仙道沉吟着,可惜流川留下的线索只到这里,接下去只好--“分开来找吧。”
  “找?这里像迷宫似的,怎么找?”回应红发男的是比他的嗓门更大的巨响。砰!离他不到一公尺的房门突然大开,一名一衫不整的少年被扔了出来,收势不及的跌趴在地上。门内的声音继续咆哮:“滚,等你想通了再来吧,贱货。”
  碰,门又阖上了。
  趴在地上的少年慢慢爬起来,露出气愤的脸庞,三人俱是一怔。
  “你……没事吧?”不是他。三井莫名的松了口气,但还是不自觉地伸出了手,对这名和木暮酷似极了的少年。
  少年不领情地拍开他的手,自己站了起来,冷冷道:“你们是谁?新来的吗?”说话当中,扫了一眼清一色衬衫牛仔裤装扮的三人。
  樱木张嘴想回答,可仙道比他更早了一步:“是啊,可是,一进来就迷路了。”
  “是吗?”有些疑惑的又扫了三人一眼,少年终于点了点头:“跟我来吧。”
  一行人刚要起步,迎面走来两名行色匆匆的大汉,伸手拦住了少年。
  “宏树,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?” 
  “有。”这话说得后面三人心头狂跳,少年却是瞪了一眼身后的房门,气愤的接下去道:“来这里的,有几个不可疑的?” 
  大汉一怔,邪气的笑了:“怎么?又被吃豆腐啦?火气这么大。”眼神一转,目光落在另外三人身上:“这三个是谁?”能够进出乐园的人莫不是西装笔挺、服装考究的,这三人的寒酸未免显得太突兀了些。
  “新来的服务生。”少年回说。
  大汉了解地喔了一声,招呼着伙伴继续搜巡,临走前不忘吩咐少年一句:“如果有看到一个受伤的小子,高个子白皮肤约莫十七、八岁的,记得通知一声。”
  “喂,听到没?”大汉的身影才消失,红发少年便已经沉不住气的开口了:“他说的那个小子一定是流川…”话到一半,陡然想起甚么的住口,然而少年已经霍地转身面对三人,脸上泛起了疑色。
  唉~真是拿樱木这家伙没办法!另外二人相视苦笑,然后,同时展开了行动。少年虽然已经警觉但仍是迟了一步。
  “你们,究竟是谁?!”双手被押在背后,少年倒还算镇定。
  “这个…”仙道笑得十分亲切:“相逢何必曾相识,你只要知道我们是需要你帮忙的人就够啦。”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华灯明亮,约莫是乐园最热络的时段了吧,纵横交错的走道中,身着制服的侍者明显多了起来,有的推着餐车,有的捧着毛巾,有的响导着客人。 
  “先生,就是这里了,银6房。”带路的侍者说。
  “嗯。”平头少年打开眼前的门,才跨进门,便听得嘘声四起:“Shit!”“总算知道回来了。”“是啊,也该来了。” 
  “干嘛?怎么了?”平头少年摸不着头绪。 
  “这是我们要问的,你刚才为甚么要出手?”沉着脸的男子窝在沙发一隅,收起手机,看着他。 
  平头少年一怔,一面挤进空间所剩无几的沙发,一面说道:“不然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杀掉啊?”
  “他们不会杀他的,你忘了吗?”深津向旁挪了挪,仍是皱着眉头。
  “……这个…”还真是忘了,少年的气势弱了下来。他是执刀的人,泽北荣治。
  “结果人呢?你带到哪里去了?”
  “不知道。”泽北耸耸肩,“我看他还挺能跑的,所以就没再管他了。”依那小子的机灵程度,就算南烈的人追出去,大概也抓不到他。
  “真是的。”深津摇摇头,其他人也没给好脸色。
  “喂,你们干嘛?这有甚么大不了的--”看了眼手机,突然住口。深津懒懒的斜睨他一眼,往后靠向椅背:“刚才野边紧急传来的消息…” 
  还没说出的话被叩门声打断,一名侍者捧进了一盘花枝招展的水果拼盘。
  “干嘛?我们没叫东西。”
  侍者挪开拼盘,和说话的深津对看了一眼,恍然地啊了一声:“对不起,我弄错房间号码了,对不起。”
  “甚么嘛,菜鸟一个。”一伙人毫不客气的嘘走了惶恐的侍者,泽北又问:“野边说甚么?”
  深津没有立刻回话,盯注着门口一会,心思还停留在刚才的身影上。
  “喂--怎么了?”
  深津摇头,想不起来,也许是错觉吧。
  “他说现在南烈知道是你搞的鬼了,要是传到北野耳朵里,一定会起疑的。”
  野边是他们派在风帮阵营的卧底,传递消息既快速且可靠,可以说是以泽北为首的山王阵营,数次先南烈一步建立功劳的幕后功臣。
  众主要成员听了野边的报告,哦的一声齐看向平头少年,脸上尽是调侃及看好戏的意味。
  “有甚么好起疑的,”泽北不服气的皱着眉,“我们本来就是这件事的主角,必要时他们还得听我们调度呢。”
  “问题就在他根本不甩我们,只想自己悄悄立功。而且现在一知道我们在监视他和流川的一举一动,凭他的狡猾,一定会猜出我们在打他的主意,想渔翁得利。”
  “可是,北野是不是真的能叫流川枫把密码说出来,也只是猜测而已。”
  “我想他一定有道理的,不然刚才他不会那么老神在在,吭都不吭一句的任由藤真把任务派给我们。凭他和风帮帮主的交情,很可能他知道些甚么。而且刚才在街上你也看到了,他对流川枫那股亲热劲。”
  “就是呀,ㄜ心巴拉的叫小枫耶,还说甚么:我等你,一定要来喔。” 
  河田雅史学得太像了,大伙儿哄堂大笑了起来。
  “喂,你怎么不高兴?觉得我学得不像吗?”
  泽北闷闷的撇撇嘴,喝了口酒,盯注着玻璃中微微晃动的湛蓝水液,没作声。 
  “啊,难不成,我们的万人迷正在反省?”松本说,夸张的瞪大了眼睛,惹得一伙人又笑了起来。
  泽北瞪了众人一眼,仍是忍着,山王帮虽然名义上以他为首,但是私底下是谁也不服谁的,所以现在开口等于以寡敌众,讨不了甚么便宜,尤其是这种群情激昂的口水战。
  算了。自以为宽容的叹口气,泽北又呷了满口的辛辣。
  “呐,反省呀?我看未必,这家伙的爱现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。”众人当中,其貌不扬的河田最爱与泽北抬杠,见他难得没吭声,逮着机会又说:“再不然就是,这小子看上人家啦。”
  “咦?有可能喔,难得碰到比咱们大帅哥还漂亮的嘛,哈哈哈…”
  大伙儿趁机一起鼓躁了起来,然后,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--河田雅史与泽北的大对决。这几乎已经是他们平时的余兴了,所以每遇到两人有抬杠迹象时,众人是劝架不劝和的多。
  泽北怎会不知道他们的用心,也一再告诉自己别上当,只是,他的傲气让他不可能一再闷不吭声。
  “好了啦你们!我只是看他身手不错才特别注意而已,你们有完没完啊?!”
  啊哈,生气了,生气了。一伙坏胚全露出了得逞的喜色。但是,一个声音却在这时冷冷的浇熄了众人的兴头:“各位,节制点吧,”果然又是深津,“别忘了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,说话小心点。小心隔墙有耳。”
  “哈,有耳个屁啦。”河田雅史说:“那伙人避我们都来不及,哪还有闲功夫来旁听。”
  “对呀对呀。”一伙人又哗然应和,聊得太起劲了,所以浑没注意到头顶的天窗旁也有人在低声附和:“呵,隔墙是没有耳啦,不过屋顶上有一对倒是真的。”
  感谢这间位于边缘地带的包厢,房子旁边就有现成的楼梯直通屋顶,省去了他不少工夫。
  悄悄合上方才送餐饮时所发现的天窗,白色身影坐直身体,扒梳了一下头发。
  “啧,原来山王帮真的正式加入翔鹰了呀……”
  山王帮,一个靠着吸收黑道游离份子而在短短几年便日渐壮大的帮会,带头的是以泽北为首的五个家伙,行事作风飙悍,翔鹰拉拢它进组织,可想而知是想让它成为漂白的组织背后一只有力的黑手。
  记得两年前田岗派他去山王卧底调察时,还曾听过这伙人对翔鹰诸多批评哩,现在却…世事真是诡谲难料不是吗?好比这黑压压的天空,虽然雨早停了,刚洗过的天空却像一面巨大的黑幕,看不见底也摸不着边,让人不禁猜想伸手进去会触及甚么?
  会是甚么呢?流川?孤儿、黑帮、密码、还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?
  张开手,甚么也没有,除了指缝间不断流逝的风。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乐园内一间套房。
  房内一片漆黑,仅只天窗透进来一丁点光线,隐约照出躺在地上的男人,以及墙上正俐落换装的身形。
  流川整装完毕,抬手摸向已经用毛巾暂时裹住的伤口,疑问再次涌了上来--刚才,是谁替他挡住那一刀的?
  “客人,送饮料来了。”正在思索间,门外响起了年轻男子的声音,有点耳熟,但是他没工夫仔细分辨。
  “不需要。”压低声音回掉他。
  “免费的。”门外的人不死心。
  管你免费不免费,不要就是不要!流川暗哼一声:“走开!”
  外面一阵咕哝,听脚步声应该是走了,不料门把却突然扭动,房内的人方自警觉的转身,门外的人已经闯了进来,一片黑影当头罩下,负伤的流川措手不及的被箝在墙壁上。“唔!”冲击力震得伤口处一阵剧痛,可以感觉到热烫的血液又涌了出来。可恶!这是哪个浑蛋……
  “狐狸?”浑蛋出声了:“怎么是你?!”
  “白痴,快放开我。”妈的,哪里不痛你压哪里,流川抚着后背,疼得咬牙切齿。 
  “对……对不起嘛。”不过是压一下而已嘛,有必要气得脸色发青吗?真小气。红发少年不明究理的咕哝着。
  流川获得自由,转身瞪着黑暗中的红头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
  “嘿,我闻到的。”
  “你属狗啊?” 
  “甚么啊?少拐弯骂人了。告诉你,本天才是看到地上的血迹,觉得可疑才决定睹上一睹的,怎么样?”
  血迹?流川看了下地面,心头跟着一跳。浅红色的地毯上果然有条藕断丝连的暗红。既然红头看得到,那些家伙当然迟早也会发现…… 
  “快走吧,这里不能久留。”打开房门,几个大汉正从长廊一头走来,逐户询问当中。流川迅速关门,上锁,攒起了双眉。 
  “怎么了?” 
  “他们找来了。”
  果然不消片刻,门外响起了叩门声。
  流川看着樱木,樱木看着流川,外面的叩门声越敲越急,不耐的节奏弹跳得人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……
  怎么办?流川瞪着房里唯一远在天边的天窗,空白一片的脑袋能想到,只有那张自信满满的笑脸。 
  仙道,如果是你,会怎么做?
  “有了!”身旁的人碰了碰他的手肘,流川转过脸,红头朝他咧嘴一笑:“你别出声,看我的。”
  嗯?流川还没反应过来,就见红头竟然打开门走了出去。 
  外面响起一阵谈话声,红头的声音清晰可见:“唉呀,我怎么知道呢?是里面的客人说不想被打扰的嘛,请让让啦,我得把餐车推进去。”
  门被打开了,红头将餐车推了进来,透过门缝,流川可以见到几名大汉站在门外,半信半疑的窥看着幽暗的房间内部。
  “安啦,这里没事,请去别的地方搜吧,各位大哥。”红头笑眯眯的说,长腿一踹将餐车推进房,身体跟着退进门内,只等房门关上,危机便告解除,然而就在这时,大汉们后面却探出一颗头瞪着樱木大叫:“是你!死红头!”
  哇!樱木也认出那个家伙了,那是仓库里见过面的喽啰,这下子也顾不得伪装了,身子迅速往后退再用力将门一把甩上--喀!仅只几寸之差,门被一名大汉成功地用脚挡住了。
  “流川,快走啊!”门内外变成了一场角力战,樱木以一敌众死命抵着门,额上冒着青筋,一面朝流川喊道。
  流川没作声,一个箭步上前合力抵住了房门。
  “呀,你干嘛,我叫你快走啊!”
  走甚么走!流川从牙关里迸出声音:“闭嘴,你以为我会丢下你自己逃吗?白痴。”
  啊?红头少年呆了呆,半晌说不出话来,意识在流川的话里飘浮,抵着门的双手不觉一松,流川又惊又怒的才要开口警告,门就被撞开了。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“干爹,既然他是咱们风帮的继承人,咱们劝他回来,不也等于找到密码了吗?”
  “不,不行。密码是要的,人,却绝不能留下来。”
  “怎么…”
  “蠢材,你到现在还弄不明白吗?干爹心目中的风帮继承人是你啊。阿南。” 
  南烈愣住。
  “这……是甚么时候决定的。”
  “打从流川家没落,流川失踪,我就一直在计划了,这些年我为翔鹰劳心劳力,凭甚么到头来却要被一个毛头小子踩在脚地下,就算我只是风帮代理首领,起码我也有权利和藤真平起平坐。”
  “可是………”有甚么事不对劲,南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。
  “那个流川枫,如果他再找上你,你把他带来,不过要记住,那件事…千万不能告诉他。”
  “甚么事?”敏感的抓住了电话那头的犹豫,南烈下意识地将话筒更贴近了些。
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几声干咳后,沙哑的声音才又响起:“那件……令你一天到晚做恶梦的事。”
  甚么?! 
  “孩子,这件事很重要,你一说,不只是你,连我也完了。”
  “干爹,”南烈完全愕住了。“原来…你早知道了?”为甚么,他绝口不提?
  “当然,干爹是甚么人,那天听过阿神的叙述,后来又看到你神色怪异的从后院出来,我就猜到一二了。后来你的大病和恶梦,更让我确定是那么一回事。”
  “那你…” 
  “我怕你沉不住气说了出来,一直观察你,孩子,你没让我失望。”
  “要是……当时我说了呢?”
  如果当时说了出来,干爹为了不受牵连,会怎么做?突然涌上来的问题,像团阴影在南的心中越扩越大。
  “阿南,过去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了,总之,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和流川言和,可能的话带他来见我,就这样。”喀,电话挂断了。北野没回答的问题,等于也有了答案。 
  南烈愣愣的抓着电话,突然,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,耳边嘟嘟嘟的声音…宛如无声的共鸣,一种悲哀的旋律。
  南烈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,直到桌上的内线响起了一道兴奋得刺耳的声音:“阿南,抓到那小子了。”
  他懒懒的睇着电话,久久没作声。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“Shit!”三井抚着淌血的虎口,气得直皱眉。
  那个叫宏树的死小子,竟然利用他的爱心趁机捅了他一刀。早知道就不要让他上厕所,憋死他算了。可恶的家伙!怎么会觉得他长得像木暮,去,一点也不像。 
  “喂,你怎么了。”
  三井回过头,狭小的员工休息室挤进了一个人,疑惑的皱眉看着他。
  “唉,你来得正好,人被逃走了。”
  “啊?真糟糕,这样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有人入侵了…” 
  远远的一行人走了过来,仙道和三井迅速退至转角,赫然发现被簇拥在一群人当中的正是他们的熟人--樱木和流川。
  “已经…被发现了。”咚地一声,三井额头贴着柱子,叹了口气。
  仙道也无计可施,只是此时的他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了。 
  “没关系,不会有事的。” 
  三井猛地抬头,纳闷的盯着他:“你说甚么?”
  仙道微微一笑,转身背靠着柱子,双手插进了西裤的口袋,淡淡地说:“等着瞧吧。”
  三井没伤脑筋多久,约莫十几分钟后,方才阖上的门被推开了,高大的红发少年单独走了出来。
  “嘘,樱木!”
  樱木抬起头,瀁着余怒的表情看了隐在柱子后面的二人一眼,有气没力地:“是你们啊。”
  “怎么了?流川呢?”三井简直摸不着头绪了,仙道悠哉得反常不说,现在樱木单独被放行的样子更是奇怪。
  “去做客了。”红头随便答一句,眉头仍紧皱一团。
  “做客?做甚么客?喂,樱木,仙道,你们两个……”三井急切的叫着,两名高大的少年却已经各走各的路,谁也没回头。

            *      *      *

  风很清,晨光与黑夜替换的时刻,仙道倚着门前的廊柱。
  四周很静很静,宛如人迹罕至的古迹。流川就是住在这里。
  “仙道,你这小子干嘛?”三更半夜被门铃吵醒的田岗当然有理由生气,但是仙道敢保证自己绝对比他有理由发火。
  果不其然,在他一句“流川去见北野了!”之后,老家伙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。他先是哇哇大叫着,责怪仙道放他去,然后是冲动的要出去要人,最后,才发觉自己遗露了甚么不对劲的地方--仙道,为甚么告诉他这件事? 
  “仙道……”
  仙道吐了口气,明白他不会出去了,才放开田岗,迳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
  “老总,该知道的我大概都知道了,不过还是麻烦你把事情全说一遍吧。”
  田岗怔怔地看着他,然后,叹了口气。
  事到如今,他的确不能,也没必要再隐瞒甚么了。 
  “对,送他进教会的是我,这几年在暗中照顾他的也是我。”
  “为甚么?”
  “因为……说来话长,其实我和流川的母亲本来是一对恋人……”
  “老总,恕我冒犯,可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流川...”
  “不,我是……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?!”田岗脸红耳赤的低吼一声,继续说:“当年虹子是先认识我没错,可是她后来却选择了流川芥,我劝不回她,只好在暗中默默关心她,祝福她,希望她过的好,希望她能劝流川芥收手...”
  “请讲重点,老总。”
  “喔,”田岗回神过来,不甘不愿地又瞪了仙道一眼,“结果,我的预感果然应验了。虹子婚后的第十年,有次流川芥遭到仇家埋伏,虹子那傻瓜竟然替他挡了那一枪...结果……”田岗顿了一下,低垂着头,不让眼眶的泪光暴露,“她临终前终于想通了,为了小孩的将来着想,流川芥一定得收手才行。总算流川芥那家伙还有点良知,答应了她,而我也看在虹子的面子上承诺,只要他收手我就既往不咎,可是没想到…他还是被藤真一郎给杀了。”
  这真是个沉重的故事。 
  一场悲剧。仙道不觉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态,静默了片刻,低声问:“那么之后你把流川送走,翔鹰帮呢?没找过他?”
  “有,只是因为当时几个大头正为帮内的事伤脑筋,他们把这件内哄的事瞒起来,所以也不敢太大张旗鼓的找流川。” 
  这解释了流川为什么能安稳的过了八年。 
  “那密码的事呢?”
  “这个…我想流川芥死得突然,而且那时流川还小,他应该不知道……”
  “而且就算知道也不会说,因为他现在是“自己人”,是吧?”
  聪明。田岗笑了:“我就欣赏你这点,孩子。”
  仙道扯了下嘴角,皮笑肉不笑的,“所以说,打一开始你就不担心翔鹰的合作案了。”因为翔应根本得不到第三组密码,可是田岗却还煞有介事的把任务派给属下去办……
  仙道扭过头,冷冷地斜睨着上司。
  田岗的目光和他碰触了一下便立刻跳开,开始搔着头,结巴地说:
  “…仙…仙道…别怪我,我这么做是不得已的呀,如果我不假装紧张一下,翔鹰会起疑的,而且就算现在他们找到了流川,可是只要他们对流川还抱着一丝希望,就不会动他,这对他也是好事啊!”
  “是喔,甚么都是你有理,我当然不能怪你…我只想掐死你,老家伙!”仙道仰天喃喃自语着,然后吐了口长气。
  秋气微寒,树叶婆娑的声音在林间回荡,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熟悉的清清涩涩的草香,那是流川身上常有的气息~ 
  仙道突然若有所觉地拉开身体,凝视着廊柱本身,就在他方才贴靠的地方,有着利刃造成的浅浅刻痕-RUKAWA。
  流川大概常常坐在这里吧?和他此刻一样的位置,一样的姿势,想着……想着甚么呢?
  --死去的亲人?黑色的过去?还是还未上色的未来?
  仙道想不出来,唯一能肯定的是,习惯了独处的流川应该不会在北野那里过夜才对。所以那时他才能走得那样心安,不怕北野有甚么不利的举动。
  只是,黑夜渐渐滑过,黎明的曙光也隐约可以预见,屋子的主人却还没回来,仙道开始有了一丝不确定。
  会不会他判断错了呢? 
  流川,你不会傻到把密码告诉北野吧?如果你知道密码的话。
  终于,在曙光乍现的一刻,枫红大道上悄然无声的滑进了一辆雪白的跑车。
  跑车准确地在流川宅铁门前停下来,黑发少年步下车,笔直地往屋子走,身后传来一声呼唤:“流川。” 
  流川半转过身,用着漠然的目光看着立在车旁的绿衣少年。
  “你……”少年欲言又止,最后,只是淡淡说了声:“好好考虑吧!”
  流川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,接着便转身开门走了进去。
  穿过了小径,他一眼便看见了台阶上低垂着头,样子像睡着了一般的仙道。
  有些惊讶,不懂仙道这家伙干嘛跑来他家门口睡觉。不过一来不想打扰他,二来自己也疲累不堪了,所以他只是轻轻经过仙道,走向最靠近他的床--客厅的沙发。
  经过了一整夜的奔波、谈话,此时此刻只要一沾上沙发,他可以在三秒钟内睡着~
  有这么便宜的事吗?
  “仙道?”流川从半昏迷状态中张开眼,看着握住他肩头,阻止他躺下的黑影。
  “这样就想睡啦?你不觉得该先给我个交待吗?”仙道扯了下嘴角,眼底却没有笑意。他没睡着,睡觉在他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尤其是当他心底还缠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结时,更是如此。
  “甚么交待?”流川咕哝着,眼看沙发就在面前了说,眼皮快张不开了…
  “一切。”
  “我不懂你在说甚么。”不管了,先睡再说。流川横身想躺下去,仙道又一把将他拉了起来。
  “喂--”流川皱起了眉头,仙道却仍坚持着:“北野找你去说了甚么?你打算怎么做?回翔鹰?还是继续当警察?在你躺下来之前麻烦你先报告清楚。” 
  流川坐直了身体,睁大眼,睡意全消了。 
  “你不用瞪我,”仙道一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,目光没离开过他:“我今天才从老总那里知道一切的,很遗憾,没听你亲口说。”
  流川静默了片刻,“我的私事,为甚么要告诉你?” 
  没想到流川会回得这么绝,仙道一时无话可说,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尴尬的气氛,即使迟顿的流川也察觉了,他看着仙道,突然有点后悔起来。
  “好,我是没权过问你的私事。”沉默了会,仙道的语气变得有些艰涩:“那么密码的事呢?总可以告诉我吧?”
  “……”
  “你把密码告诉北野了吗?”
  “怎么可能?白痴。” 
  “我就是怕你耍白痴呀。”
  甚么?流川噘起嘴瞪人,方才一丝丝的后悔不见了。 
  “说真的,结果怎么样?” 
  流川看着他,不答反问:“你都知道了……不觉得奇怪吗?”
  “甚么东西奇怪?”仙道搔搔头,被问得雾煞煞。
  “……我。”流川闷闷的说。 
  仙道眨眨眼,突然歪着头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会,点点头:“嗯,没错,不过你本来就很奇怪呀,这有甚么大不了的。”
  “仙道彰!”
  仙道哈哈笑了起来,身体一倾,也坐到了沙发上,“你在乎我怎么看你吗?”还以为流川面无表情的皮相下是没有神经的说。 
  怎么可能?流川皱了皱眉:“谁在乎了。” 
  这话明显是口是心非,仙道也不道破,迳笑说:“那不就得了,你不在乎,我也不在乎,所以结论是--大家通通不在乎,行了吧?”
  是……这样吗?流川盯着眼前的爽朗笑脸,良久,才叹了口气:“真搞不懂你。”
  嗯?仙道眉眼一挑,突然勾起一抹微笑,倾身注视着男孩漂亮的眼眸:“这话的意思是,你想了解我吗?”
  流川眨眨眼,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困进了沙发的一角,不由剑眉一凝,想也没想的伸手就推--“呀!”仙道没防备地仰身向后倒去,结结实实地撞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。“啧!”痛苦的抚着后脑勺,他慢慢撑坐起来,皱眉道:“你真是粗鲁耶,菜鸟。”
  “哼。”活该!流川站起来,觉得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气氛让人感到十分不自在,索性迈开长腿走向屋外,在惯坐的台阶上坐了下来。
  袭袭凉风迎面吹来,拂动着他的发,还有薄薄的衣衫,他猛地瑟缩了一下,睡意一消,背伤的疼痛又逐渐强烈了起来……
  树叶在四周沙沙作响,仙道无言的陪坐在台阶上,静了一会,男孩低柔的嗓音突然说:“北野告诉了我田岗和我母亲的事。”
  仙道点点头,没接口,明白这不是开口的时候,果然流川接着又说:“他说,要不是田岗一直怂恿我母亲游说我父亲,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。”
  “所以?”
  “所以他要我回翔鹰,用密码换回风帮继承人的地位。”
  “哼,果然是这么回事。”仙道冷笑一声,目光定在自己的手背上,良久,问道:“那现在呢?你打算怎么做?”
  打算?“这还用问吗?”流川感到受辱的瞅了仙道一眼,“我不相信他,当然也不会回去,何况我根本不知道甚么密码。白痴。”
  啊!被骂了。仙道无辜地撇撇嘴:“可是他认定你知道的,不是吗?”
  这话说得没错,流川吐了口气,闷闷的说:“他说我父亲应该有留下线索。”
  “甚么线索?” 
  “纪念物。”不懂为甚么对身边这烦人的家伙有问必答,但是流川还是说了:“他说我父亲曾经告诉过他,为了安全起见,他把密码记在一件极具纪念价值的物品上,要我仔细找找看。” 
  “这样啊……”看来田岗还是失算了一步,漏算了北野和流川芥的老交情。 
  “那,以后你要加倍小心了,北野一定会想办法逼你说的。” 
  “哼,我会怕他吗?”
  “当然不会啦,有我在嘛。”
  嗯?流川闷闷的转头,“关你甚么事?” 
  “耶?怎么不关我的事,你都把秘密告诉我了,我又算是你上司,当然有义务保护你了。”
  哇咧,甚么保护?!当我是小孩吗?流川翻了翻白眼,霍地站起来,“我要睡了。”突然,一阵晕眩袭来,身体猛地歪了一下,不由自主地往廊柱靠去。
  仙道也发现不对劲了,空气中除了草香外,还有一股…血腥味……
  “咦?怎么……”他呆愣地往上瞧,赫然看见一片惊心的鲜红,流川雪白的衬衫正自腰部开始漫开大片的血色。
  “老天,你受伤了?!”仙道叫着跳起来,猛地想到,对了,那时在通道上就曾听南烈手下说过他受伤了……啧,见鬼的,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。
  三两下剥开流川的衬衫还有腰间那条染红了的毛巾,看清了被血模糊的伤口,仙道从没像此刻这么对流川生气过。
  “好冷,你干嘛?”流川皱着眉头将被扯开的衣服拉回来。
  “干嘛?”仙道脸色乍变,怒气凝聚在眉头之间,“这是我要问你的,你是不是一直忍着,没让他们替你疗伤?” 
  流川咬着唇,“没必要。” 
  “甚么没必要?”仙道差点没跳脚:“真是个任性的家伙。这样的伤口你随便用条毛巾了事?你知不知道失血过多会死人,伤口严重感染也会死人的,学校没教吗?”
  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干甚么?一点也不像仙道。流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:“原来……你也会生气?”(1) 
  仙道愣了下,突然将双手搁在他的肩上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  “我真是……败给你了。” 
  东方露出一大片鱼肚白,晨曦带着凉意降临了大地,此时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,幽微的晨景中出现了火焰般的红发少年。
  双脚站定,两眼圆睁,嘴巴慢慢地张开,少年终于喊了出来:“仙道,你给我放手!”

(注1:这段对话,大概是受DP的仙流跳海那段影响吧,不知不觉就给它冒出来了……^^) 

 

——待续——